少年何为049(2)
江阮在客厅的地毯上跪下，视线低垂，每天早上监督他默写古诗文的戒尺还静静放在茶几上。
想今天早上他还满心期待着成绩出来，以为自己能考过肖嘉阳，给哥哥一个惊喜，让哥哥刮目相看，结局却像狠狠打了他一耳光。
现在他才清楚地认识到，他跟大哥、二哥、肖嘉阳之间，原来隔着那么远的距离，他们轻松就能取得的成绩，他付出那么多努力，却缩减不了一点差距。
当初哥哥让他量力而行，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？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天高地厚，嚷嚷说自己肯定能考过肖嘉阳。哥哥心里肯定笑话死他了吧？等知道了成绩，肯定更要看扁他了。
怪不得刘超说他上次走了狗屎运才会考进前十，刘明会嘲笑哥哥，说他亲手养大的孩子样样不如别人，怪不得公司那些人会自然而然把肖嘉阳和哥哥们看成一家人……因为他根本就不配做哥哥的弟弟。
他又蠢又笨，还自以为是，明明就不行，还偏要逞能。说什么默默努力，然后惊艳所有人，这下好了，所有人都知道他怎么努力都比不上肖嘉阳了。
江阮觉得自己现在狼狈极了，一点儿都不酷，漫画里那些超级厉害的主角没有一个像他这样，输得一败涂地，现在还被扔在这里灰溜溜地罚跪。
他攥紧拳，视线不自觉移向餐厅里那道身影，一股酸意突然涌上鼻腔。
他知道江焱其实什么都没做错，是他犯了错，被罚跪也是应该的。但他现在就是不想跪在这里，不想被训，不想哥哥冷着脸对他。
哥哥如果知道他这么想，一定会觉得他无理取闹吧。可惜，他就是这样。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可以拿出去炫耀的优秀弟弟，他从来都只会无理取闹。
江焱吃着饭，突然感觉一道无法忽视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。抬眼一看，江阮跪在客厅的茶几前，正幽幽地望着他，表情委屈，眼神里还有一丝隐约的责怪。
江焱一噎。让这小子反省，结果就反省成这样？
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，朝客厅走去。
江阮看他居然过来了，惊了一下，眼神立马收回去，低头跪得端端正正。
江焱哼笑一声，走到对面沙发坐下，命令道：“过来。”
江阮有些慌，不知道他看没看出来自己在想什么，不敢怠慢，绕过茶几，小心地在他面前跪好。
“冤枉你了？”江焱淡淡地问。
这么一问，先前那股情绪又翻涌上来。江阮抿住嘴唇，看着地面，摇了摇头。
“说话。”
江阮一哆嗦。
其实江焱语气没什么变化，但在江阮听来，就是哥哥对他不满意了，在凶他。
鼻腔的酸意又泛滥起来，他吸了吸鼻子，尽力让自己显得平静，但出声时还是带了点鼻音：“没有。”
听到这个声音，江焱微微皱起眉。他平复了两秒，耐着性子问：“哭什么？”
在国内国外的几年历练中，小江总逐渐练就了“喜怒不形于色”的本事，只要他想掩饰，就很少有人能分辨出他的真正情绪。但很神奇的是，江阮有时候会异常敏锐，几乎能毫无阻碍地穿透这层伪装，捕捉到他哥的真实想法。
比如现在。
江阮立刻发现江焱不喜欢他哭，还有那看起来平静的外表下，其实强行压抑着几分不耐。
想到江焱心里其实对他很不耐烦，他突然有些崩溃，酸意一股脑儿涌了上来，眼泪一下蓄满眼眶。
他用袖子狠狠擦了下眼睛，重重道：“我没哭！”
江焱没想到一句正常的问话会引得他情绪爆发，想起他今晚的种种异常，语气放缓，试图安抚：“是学校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了？”
岂料他表面越平和，江阮就越难受。
不耐烦直说好了，他又没求着江大总裁管他的事，用不着他这么勉强自己！再说他哭怎么了？凭什么不让他哭？
眼泪又涌出来，他没去擦，像是自暴自弃了，红着眼冲江焱叫道：“我不要你管！”
见让步反而换来他得寸进尺，江焱脸色沉下来，声音也冷了几分：“江阮，我提醒你，先前你耍少爷脾气还不吃饭的账还没算，你要是想屁股开花，就尽管闹。”
江阮看他生气黑脸，那股难受劲儿莫名减轻了些，惧怕终于占据上风。他这才意识到刚刚口不择言说了什么，眼神闪了闪，偏向一边，吸着鼻子不吭声了。
见他安分下来，江焱终于进入正题：“说，今晚闹什么脾气？”
听他提这事，江阮情绪又低落下来。
他不想说成绩的事，既怕说了之后江焱失望，又怕他一点儿都不失望。但今晚阵仗这么大，要是什么都不说，他哥肯定不会罢休。想了半天，还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。
“不说话是什么意思？想挨巴掌？”江焱淡淡地看着他。
江阮微微一颤，抬眼去瞄，对上江焱的视线，顿时感觉整个人在劫难逃。没了继续纠结的余地，他只得交代说：“今天……出成绩了……”
他边说边瞄江焱的表情，谁知江焱听了没什么特别的反应，只道：“继续说。”
江阮只好硬着头皮说：“我……我没、没考好……”
他越说声音越小，要不是江焱早知道成绩，险些以为他真的考得很差。
“你语文不是年级第一么？”江焱问。
江阮抬头，瞪大眼睛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不等江焱回答，他眉头就紧紧皱起来，自顾自地说：“成绩条还没发下来，张老师不会这么快联系家长，所以不是张老师说的。你也不会给老师打电话问这种事。那就是从别人那里听到的……刘明？”他很快摇头，“不会。刘超这回考得很差，他不会急着给他爸报成绩……”
脑海里迅速搜索着可疑人员，很快定位到那个最有可能的名字，他莫名心慌起来：“是……肖嘉阳？”
他抬起头望向江焱，期盼从他嘴里听到“不是”两个字。
江焱却一动不动看着他。
在他心里，江阮一直是个心思单纯、贪玩还有些淘气的小孩儿，现在看他脸上挂着泪珠，却这么认真严肃、条理清晰地分析问题，一时有些新奇，还有点古怪的别扭。
根据他哥的反应，江阮猜到自己应该是说中了，不由攥紧拳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：“那……他连总名次也说了？”
江焱回过神，问：“这回还是第十？”
虽然是问句，但显然已经肯定了这个答案。
江阮像被锤了一拳，心头巨震。随后猛地从地上跳起来，通红着眼大吼：“他凭什么说我成绩？我的成绩我自己会说，用得着他打小报告！考第一了不起是吧？他第一我第十，我那么用功还没考过他，打电话跟你显摆是吧？他怎么这么坏啊，一来就骂我诬陷我，现在什么都要压我一头，还要跟我抢哥哥！我讨厌他！讨厌他！我恨死他了！呜……”
一开始还是单纯的愤怒，后来就一边喊一边哭。
江焱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，听他说完那些，才想起来之前江阮说过“要考过肖嘉阳”之类的话，原来他今晚就是因为这个不开心。
那段时间他确实一直在学语文，但只顾一科就想考年级第一吗？
刚刚那点别扭的感觉瞬间烟消云散。
他弟弟果然还是他弟弟。
听他还在边哭边骂肖嘉阳，江焱再度沉下脸，训道：“你自己没考好，还在这儿振振有词地怪别人！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？给我闭上嘴！”
但江阮好像已经听不见他说什么，反而边哭边质问：“他考第一了，是不是又想让你去给他开家长会？你不许去！你不可以去给他开家长会！”
江焱看他情绪几乎已经完全失控，但在这种事情上却猜得出奇的准，生气中又带了点无奈。眼看着江阮连哭带骂不成样子，脸色又冷了几度，干脆一把把人拽到腿上，裤子一扒，抄起茶几上的戒尺就抽。
江阮挣不过他哥，“啊啊啊”地叫唤，头几下还嚷嚷什么“你不许去开”、“我不让你去”……后来就只剩哀哀叫唤。
江焱手劲大，又在气头上，很快江阮就哭着喊疼，开始求饶：“不打、哥哥不打了……”
江焱根本不搭理他，只管挥着戒尺一下一下狠揍在手底下的两团肉上。
两瓣屁股渐渐像发面团子一样肿起来，青一道紫一道肿痕交织，血点密密麻麻。江阮感觉后面火烧火燎的，往外鼓胀着疼，恨不得不要这屁股了。
戒尺抽落的声音持续了不知多久，他丝毫没有感觉江焱有停下来的意思，又疼又害怕，眼泪止不住地流。
这时，一阵手机铃声响起——是江焱的电话。
酷刑终于停下。
江焱把戒尺扔回茶几，冷声道：“滚下去。”
江阮连忙擦了把眼泪，跌跌撞撞从他腿上爬下来，跪到地上。
江焱掏出手机接听。
通话持续十来分钟，听起来应该是公司有事要他回去。
电话挂断后，江焱还沉浸在思索中，冷不丁对上江阮怯生生的眼睛，才想起来还有他弟弟这桩事，脸色不由更差：“你就跪在这儿，好好想错在哪，想明白再起来。”
然后就不再理他，起身去穿外衣。无意间摸到外衣口袋里的东西，他顿了顿，但很快就拿上文件，匆匆出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