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何为038
宴会结束时已经快晚上11点,江凌和江阮坐上江焱的车回家。
平时这个时候江阮已经睡下了,今晚又折腾这么久,所以很快靠在最后一排睡着了。
江凌跟着江焱坐在第二排。
自从在舞台上与他对视那一眼,江凌就察觉到江焱的心情很不美妙,虽然跟其他人说话时还带着笑意,但在哥哥的板子底下熬了这么多年,不可能看不出他其实压着火。
果然,江焱一上车,应酬时所有的春风和煦一瞬间褪去,压抑许久的气场骤然铺开,毫无顾忌地向一旁的江凌席卷过去。
江凌呼吸一窒,顿时确定,江焱的火气就是冲他来的。哥哥现在对他很不满。
他迅速思索。难道做的手脚被发现了?他哥当时没抬头看“烟花”,反而恰好移动到合适的角度,看到了刺向刘明的剑?还是刘明跟他哥告状了?但如果那样的话,下台后为什么没有看到刘明?他不该留下来跟自己算账吗?
刘明提早离场确实出乎他的意料。本来怕他为难自己后,会接着为难江阮,所以表演时特意把江阮也带上。怕他事后找人算账,所以将琴师那一击做成剑影的模样。他想好了事后怎么解释,连关于这场“小意外”的预防针都给江阮打好了,就是没想到,刘明吃了个暗亏,居然没想着找场子,反而干脆利落地走了。按理说,这人不该是忍气吞声的性格,这中间肯定出了自己没料到的状况。
正转着各种念头的时候,坐在旁边的江焱拿出笔记本电脑,将出门时保安交给他的U盘插了进去。
一个窗口被点开。江凌一眼瞥去,交握的手指顿时一紧。
是宴会的录像!
电脑被调了静音,江焱似乎也不在乎有没有声音。他盯着屏幕,一言不发地将进度条拖到最后一段。
画面上刘明眼球凸出,脸色极度惊恐,仿佛看见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,然后就捂着嘴慌乱后退,最后跌在地上。
江凌手心冒出冷汗。原来刘明居然被吓成这样!怪不得他走得那么匆忙,怪不得哥哥会怀疑到自己头上!
不过即使有录像,那道剑影也只在特定角度才能看见,摄像头不一定能拍到。江凌想。
江焱确实没在录像中看到什么,但他并不着急,关掉窗口,点开下一个——
居然是另一个角度拍摄的宴会厅录像!
江凌手指攥紧,紧紧盯着江焱的屏幕。
进度条被拖到后面……还是没录到剑影。
江焱关掉窗口,继续点下一个。
他就这么一个接一个查下去,都是同一段录像,只是拍摄角度各不相同。
江凌不知道宴会厅装了多少摄像头,他现在的心情好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,随着江焱的动作和录像的画面起起伏伏。
等待宣判的过程简直是种折磨,还不如直接给他一枪来得痛快。
他想跟江焱坦白,但看他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屏幕,又把话咽回去。
自己就坐在旁边,如果江焱想听他说,会直接来问。现在他选择查录像,就是不想从他这里知道事情的始末。
终于,在视频几乎要被一一查完的时候,江焱看到了那道剑影。看到的一刻,他身子似乎一僵,然后像是确认般将那段录像反复看了四五遍,最后合上电脑。
路灯昏黄的光不时晃进车窗,车内明明灭灭。江焱微垂着眼坐在那里,整个人如同拼命压抑风暴的深海,沉默得可怕。江凌更不敢出声,就这么一路驶回江家大宅。
车子在前院停下,江焱破天荒没有叫醒睡着的江阮,而是给他裹了条毯子,抱起来直接往楼里走。
管家源叔迎出来,看到有些惊讶,但也没多问,伸手要把江阮接过来。
江焱微侧过身躲了一下,声音极轻地说:“前两天买的那条马鞭,您给我消一下毒,然后送到房间里来。”
跟在后面的江凌狠狠一颤。他不由自主地抬起眼,简直不能相信江焱用这么轻柔的语气,说出的竟是这么残忍的话。
源叔愣了一下,估计是江焱的神态语气太有迷惑性,他没往别的地方想,点头答应下来。
三人的卧房都在二楼,江凌住在离楼梯口最近的一间。他跟着江焱上楼,到了自己的房门口,只听江焱留下一句:“收拾完过来。”然后没等他回答,继续抱着江阮走了。
江凌进了卧房,迅速洗澡换衣服。
来到江焱书房时,江焱仍然穿着宴会的那套西装,正倚在书桌边盯着墙上的会议平板。
平日里开会用的偌大平板,此刻正播放着今晚最具震撼力的3D全息表演,最后射向主桌的“穿喉一剑”森然凌厉,又清晰无比。
江凌看了一眼平板的画面,拿过一个软垫,默不作声地跪下来。
不知过了多久,江焱似乎终于看够了,转过身,走到江凌面前停住。
他俯身捏住江凌的下巴,迫使他抬头,平静地看着他:“我不想冤枉你。那一剑是琴师射出来的,控制琴师的应该是江阮。所以,是江阮,还是你?”
其实答案两人早已心知肚明,江焱这一路的表现已经再明显不过,所以这一问并不像真正的询问,更像是听他认罪。
江凌微闭了下眼,说:“是我。”
“是失误,还是有意?”
“是有意。”
江焱手上力道忽然加重,更用力地让他仰起头,紧紧盯着他的眼睛:“剑正好从嘴里穿进去,也是你精心设计的吗?”
江凌看着江焱,抿了抿唇,眼神避开。
啪!
脸颊顿时印上五个鲜明的指印。
江凌被打得倒向一边,然后又一声不响地重新跪好。
江焱盯着他,目光幽沉。
啪!
又一掌劈到脸上。
“谁教的你?”
江凌垂着眼,再度撑起来跪好。
回江家的这些年,他挨过的罚不计其数,掌嘴也不是新鲜事,但每次都是江焱命令他自己打,像今天这样亲自出手抽他耳光,还是第一次。
他以前不知道,被江焱亲手抽耳光会这么难过。可能是因为江焱真的对自己生气了,也可能是因为生气中还掺杂了几分失望。他从没想过江焱会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,而原因仅仅是他小小教训了一个对他哥哥出言不逊的人。
江凌低着头,声音比以往受罚时还软了三分:“哥哥,我错了。”
然而,示弱并没有换来半点怜悯,反倒像在江焱心头添了一把火。
他冷笑一声:“抬头。”
江凌闻言抬起头。
啪!
一记更重的耳光带着风劈在脸上。
随后,江焱一把扯起倒在地上的江凌,掐住他的下巴让他重新抬头:“江凌,今天你要是再敢说一句糊弄我的话,我就抽烂你的嘴,听见没有?”
三下极重的巴掌全打在左脸上,江凌的脸颊已经肿成一片,火辣辣的,刺激得眼里浮出一层水光。
他仰头看着江焱:“哥哥,我没糊弄您。惹您生气是我不对,刚才我是真心认错。”
“避重就轻,巧言令色。”江焱勾出一抹讽笑,目光凌厉,“你会听不懂我在问什么?你今晚就这一个错?”
江凌抿了抿唇:“如果哥哥说的是被人欺负到头上也不该还击,只能忍气吞声,那今晚我确实做错了。”
江焱气极反笑:“你错在没有忍气吞声?”他拍了拍江凌的脸,“没想到江少爷阴阳怪气也有一套。”
江凌低下头:“我不敢跟哥哥阴阳怪气,说的都是真心话。哥哥如果生气,尽管罚我。”
江焱冷哼一声,问:“你暗‘剑’伤人是对的?你这么做,跟背地里搞小动作的刘光刘明有什么区别?”
江凌说:“我只想把该做的事做好,至于跟刘光他们有没有区别,我没想过,也不在意。”
“所以,为达目的,你可以不择手段?”江焱笑意越发冰冷,“仗着有几分聪明,就做出一把‘隐形’的剑来‘杀人’?还精准控制角度,让这把剑捅进人嘴里?”
他侧过身,扳着江凌的头让他看向身后的会议平板,画面正好定格在长剑刺进刘明嘴里那一幕。刘明面容扭曲惊恐,眼泪鼻涕齐齐挂在脸上,半截雪亮的剑身已经从他脖颈后面穿了出来。
“看他这样开心吗,江少爷?为什么把剑捅进他嘴里,是他说的话惹您不高兴了吗?以后要是有人看了您不想让他看的,是不是这把剑就该戳进眼睛里?做了不该做的事,是不是要把他的手脚砍断?动了不该动的心思,就把他的心挖出来?”
江凌毛骨悚然。他当时那么做,确实有些恶趣味,但一切的前提是那把剑只是一把虚拟的、不存在的剑,并不能真正伤人。江焱这番话,抛去了“虚拟”的前提,倒像在描述什么变态杀人狂。但真正让他惶恐的是,即使在虚拟环境中,遇到那些事作出那样的反应就是正常的吗?如果不正常,那么自己今晚的做法又算什么?
他脑子有些混乱,这时,卧房的门忽然被敲响。
江焱瞥了江凌一眼,走过去开了门。
源叔捧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外,托盘上正是之前江焱吩咐他消完毒再送来的棕色皮质马鞭。
江焱取过马鞭:“辛苦您,您去休息吧。”
源叔飞快往屋内一扫,面上笑:“好。”
江焱关上门,重新走到江凌身前。
那根棕色马鞭正好出现在江凌视野里,鞭长约八十厘米,传统的十二股编织,似乎还加厚一层,看着重量绝对不轻,要是抽在身上,说不定能把皮抽开。
他心里一颤,恐惧不受控地蔓延上来。
“哥哥……”一开口,他才发现喉咙干得厉害,低声清了下嗓子,然后说,“我没想真的伤到刘明,剑是假的我才敢这么做。哥哥觉得这样不对,我以后都不敢了。”
江焱蹲下身,看着他的眼睛:“我觉得这样不对,是因为剑虽然是假的,但看起来就跟真的一样。这样的事做多了,总有一天你会对提剑伤人这件事麻木,到时候即使拿着真剑,也会毫无顾忌地对人出手。虚拟世界的东西带不到现实,但它对人的影响会带到现实,所以即使是假的剑,也不可以肆无忌惮。”
江凌一愣,低下头:“哥哥说得对,是我错了,以后再也不会了。”
江焱又说:“关于暗箭伤人……鬼蜮伎俩用多了,心性也会随之改变。为了一点根本无关大局的口舌之争,做出损伤自己的事,简直愚蠢。”
江凌说:“是,以后不会了。”
“但是,最让我生气的还是你精心设计的‘一剑穿喉’。”江焱目光沉沉,扳过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,“没想到我弟弟才十四岁,就这么会玩花样了,玩得开心吗?”
江凌与他视线一碰,又垂下眼:“哥哥,我真的知道错了。”
“江凌,我很失望。”江焱说。
江凌一颤,眼眶慢慢红了。
江焱站起身,将鞭柄鞭梢一起握住,在掌心点了点:“不过没关系,我这就让你以后再也不敢玩这些花样。裤子脱了。”
江凌脸色白了白,但没犹豫,动作利落地站起身解裤子。褪干净后,俯身撑在单人沙发上。
“二十,报数认错。”
啪!
江凌手指登时攥紧,牙关死死咬着,差点忍不住叫出声。马鞭跟想象的一样重,抽在身上像能掀起一层皮,痛感尖锐而剧烈,戒尺和皮带远远不能比。
他急促地喘息几次,声音发颤:“一,哥哥我错了……”
啪!
“啊!”第二下抽落,江凌惨叫出声。挨了这么多回打,这还是他第一次失控。
鞭子带起一串血珠,星星点点溅落在地板上。白皙的臀上只留下一道血红的痕迹,第二道鞭痕完美压在第一道上,成功撕开一条裂口。
江凌的臀腿不停抽动着,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小臂,冷汗如雨。
江焱用鞭柄敲他的腿:“报数呢?”
江凌松开嘴,声音有点模糊:“……二,哥哥、我错了……”
江焱扔给他一个抱枕:“咬这个。”
“谢谢哥哥……”江凌把抱枕垫在脑袋下面,抱枕立刻湿了一片。
“自己做的事自己扛。”江焱把鞭子贴到他身后。
“是。”
啪!
“三……哥哥、我错了……”
啪!
“……四……哥哥……我错了……”
等挨了八下,后臀上已经整齐排了四道裂开的血痕。江凌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,浑身湿透,两腿不受控地颤抖。
“腿绷直。”江焱说。
正在这时,卧房的门砰地打开,江阮出现在门口。他目光落在江凌血淋淋的身后,一时呆住了。
江焱瞥他一眼:“谁让你这么闯进来的?没规矩。”
江阮没回答,盯着江凌,眼睛里一点点蓄上水汽,半晌,哭喊着跑过来把他紧紧搂住:“二哥!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