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何为025
自己的床被两个哥哥无情霸占，一个趴着，一个坐着，两双眼睛齐齐盯过来，江阮有种上天入地无处可逃的感觉。
听到江焱的命令，他不得已把遮在前面的靠垫放下，跪了上去。
江焱看他还把之前褪下的校服裤子带进来了，一只手攥着点布料偷偷摸摸往身前挡，冷笑着一尺打落：“现在知道羞了？逃课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羞？！”
戒尺边缘刮到了手指，刀割一样疼。江阮颤了一下，两手垂到身侧，低头跪着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
江焱听他呼吸声不对，火气噌地蹿上来，骂道：“做错事还有脸哭！把头给我抬起来！”
江阮飞快地抬臂蹭了下眼睛，然后抬起头。脸上没有泪迹，只有眼眶微微泛红。
江焱看他这样更生气：“你有什么委屈的？你二哥罚你罚错了？还挑地方下板子，把你惯的！我看就是打轻了，屁股给你打烂我看下回还敢不敢！”
江阮一听眼泪又忍不住了，抽着气使劲往回憋。
江焱脸色顿时一沉，刚要再骂，冷不防衣摆被拽了一下，转过头，江凌苍白着脸看他。想起他下午跟自己说的话，勉强把火气压下去。
他大概明白江阮在委屈什么，但他气的也是这个。
遇事自己瞎猜不来找他问，不想着解决问题只知道逃避，逃避的方式还是逃课！他怀疑是不是把江阮保护得太好了，所以一有事才这么软弱。
他知道江凌抢先把人罚了，就是不想他在这个时候对江阮动手，怕小崽子心里更委屈。但不能因为一点委屈，该教的就不教了。
江焱深吸了口气，平静下来说：“逃课的事你二哥已经罚过了，我不会再为这个罚你。接下来我问什么你答什么，答得不好就接着挨板子，听明白没有？”
江阮抬眼去瞄江焱，看他似乎没那么生气了，心里的难过才稍稍退去，哑着声音说：“听明白了。”
“为什么逃课？”江焱问。
江阮僵了一下，眼神闪了闪，说：“不想学习，想出去玩。”
江焱冷笑，转头对江凌说：“听见了吗？谎话张口就来，就这样你还跟我说什么上学期间不打脸？”他转回去盯着江阮，“掌嘴。”
江阮手指蜷了蜷，然后一掌扇在右脸上，脸颊很快红了一片。
江凌心里有些后悔。他之前也是生气，早上明明跟江阮说好了，让他好好上课，肖嘉阳的事情他会处理。结果这小子倒好，一句没听进去，还逃课！再加上他着急把板子罚完，就没来得及说下午的事。
看他脸颊红红的，腿也打着颤，偏偏倔着一声不吭，心里更不是滋味。刚想跟弟弟透个底，就见江焱一眼扫过来，只能又把话吞回去。
江焱打量着江阮，哼了一声。他倒要看看这小子怎么才能说实话。
他拿出手机，在屏幕上点了几下，里面就传来肖嘉阳的声音：“不知道哪来的野种走了狗屎运……那是你哥哥吗？！那是我亲哥！……你算哪根葱？！……你走啊……离开江家啊……”
江阮的眼睛微微睁大，立刻抬头去看江焱。见他表情平静，似乎不为这些话所动，想起昨晚听他跟肖嘉阳说“一样”，眸子又黯下去。他低下头，耳中听着那些嘲讽污蔑的话，眼眶一点点染红，心里的难过像潮水一样涌上来。
等全部播完，江焱关了手机，问：“为什么逃课？”
江阮攥着衣服不说话。
江焱等了一会儿，没等到答案，尺子点了下床面说：“趴上来。”
江阮鼻子一酸，眼泪一下涌出来。他慌忙抹了下眼睛，踉跄着站起身伏到床上。
江焱看着他趴好，猛地一尺抽到他身后，力道一点不轻，没有因为旧伤就手下留情。
江阮剧烈地一抖，咬紧了牙，居然没出声。
江焱微愣，一股无名火陡然蹿上来，“啪啪啪”又接连狠抽了三下。等最后一下抽完，身侧终于传来一声呜咽。
“为什么逃课？”
江阮只哭不说话。
江焱继续挥尺子往他身后招呼，抽三下就问一句“为什么”，没听到答案就继续。
挨了十多下，江阮终于受不住了，等不到江焱问，紧紧攥着床单大哭着叫道：“因为我坏！我看到你对肖嘉阳好就不高兴！为什么亲弟弟就可以随便分走我的哥哥？来一个就要分走一点，哥哥为什么要有那么多弟弟？为什么大家都能理直气壮，只有我不可以？为什么我不是哥哥的亲弟弟……”
身后的尺子停下来。
一时间，屋子里只剩江阮崩溃的哭声。
江阮哭了半天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，沸腾的情绪像被泼了一瓢冷水。他转过头急忙去跟江凌解释：“二哥……我、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看江凌一动不动盯着自己，以为他生气了，顿时慌得不行，偏偏脑子一团乱什么话也想不出来，急得又哭，“我、我不该这么想，我错了……”
江凌其实是怔住了。他以为江阮只是因为被人欺负，而哥哥不站在他这边替他出气才觉得委屈，却没想到他真正在意的是“亲生弟弟”这个身份。原来亲生弟弟的出现对他来说，代表着原本属于他的爱，会被轻易拿走分给别人。
在他心里，江阮一直是个天真又有点骄纵的小少爷，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他竟然从五年前那个一见面就嚷着让他滚的小孩儿，变成现在这个有委屈往肚子里咽，被逼出心里话又慌忙道歉的少年。他宁可江阮一直像原来那样骄纵下去，高兴就开心地笑，不高兴就耍赖闹脾气。
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，是因为自己吗？是自己的出现逼得江阮不得不接受“只要有血缘就能理所当然分走哥哥的爱”这件事吗？
这时，一只手忽然覆上头顶，将思绪打断。
江凌回过神，正好对上江焱的眼睛。
江焱揉了揉他的脑袋，用极轻的、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：“小凌，哥哥该做的不只是保护而已。”
江凌愣住。
江焱收回了手，转过去对江阮说：“下去跪好。”
江阮又往江凌那里看了一眼，见他还是没搭理自己，心里难过得要命，抽噎着站起来重新在垫子上跪好。
江焱说：“眼泪收回去。”
江阮用袖子抹了抹脸，努力把哭意收住。
“知道为什么让你进卧室吗？”江焱问。
江阮摇摇头，带着鼻音说：“不知道。”
“因为本来没想打你。”江焱垂眼看着他，“谁知道你非得给自己讨一顿回锅肉。在你哥哥面前说实话这么难吗？”
江阮低着头，又不吭声了。
“越大越没规矩。”江焱声音淡淡的，“刚才没挨够是不是？”
江阮一抖，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，低着头说：“我怕说了实话……哥哥知道我这么不好，会怪我，然后再也不喜欢我了……”
江焱说：“说实话确实可能怪你，还可能罚你教训你，但不会不再喜欢你。你永远都是哥哥的弟弟，哥哥会永远爱你。”
江阮抬起头，看他表情依然平静，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，眼泪又要涌上来。
他又去看江凌，见他仍然没有看自己，拼命压住泪意，低下头去。
江焱把戒尺递给他：“去跟你二哥道歉，把戒尺给他，请他罚你。”
江阮赶紧接过来，膝行两步到江凌面前，举着戒尺说：“二哥我错了，我不该说那些话让你伤心，请二哥罚我。”他不敢去看江凌的表情，但又忍不住小声说一句，“罚完可不可以不生我的气了……”
江凌这才从游离的状态里走出来，刚才虽然在想别的事情，但江焱和江阮说的话也一字不落听到了。看江阮沮丧着脸小心翼翼，知道自己刚刚走神可能让他误会了，摸了摸他带着指印的脸说：“二哥刚才在想事情，没有伤心，没有生你的气，也没有怪你。你永远是我弟弟，二哥也会永远爱你。”
江阮抬起湿漉漉的眼睛问：“真的吗？”
江凌笑了笑：“真的。”
笑容温和一如往常，江阮知道他是真的没有怪自己，本来应该开心，但眼眶却不由自主酸涩起来。
他低着头跪回江焱面前，把戒尺交还回去。
江焱问：“现在还觉得说实话难吗？”
江阮摇头：“不难。”
“你错在哪？”
“不该逃课。哥哥问我为什么逃课，不该不说实话。”
“还有呢？”
江阮沉默一会儿，垂着眼，鼻音浓重：“我不该那么自私，不该有那些想法。”
江焱看着他毛茸茸的脑袋，暗暗叹气，知道靠他自己是不可能想明白了，说：“你错在遇事不想解决，只想逃避。觉得我处置得不公平不知道说吗？想知道我的想法不知道问吗？偷听到几句话就瞎琢磨，琢磨伤心了还逃课，这都是在逃避问题。”
江阮愣了愣，抬起头。
江焱看着他的眼睛：“这可能不是别人的原则，但是我的原则。你是我弟弟，所以也必须是你的原则。这是第一次，我不怪你，但要是有下次，我会狠狠罚你。听明白没有？”
江阮愣了一会儿，才想起点头：“听明白了。”
江焱一看就知道他没完全明白，但也没说什么，多挨几次板子自然就都明白了。
“至于你的那些想法……”
江阮一听，立刻睁大眼睛看着江焱，目光因为紧张和不安微微颤动。
“它们本来就不成立。你是我养大的孩子，小凌是养大我的人的孩子，”江焱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温柔慈爱的身影，“这是我最初爱你们的理由。现在，我只会更加爱你们，与其它一切都无关，仅仅因为你们是江凌和江阮。”
他看着江阮说：“所以你不需要成为我的亲弟弟。小阮，你一直都可以理直气壮，在我心里你本来就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。”
江阮仰脸看着他，终于抑制不住，跪在地上大哭起来，仿佛要把这两天压在心里的委屈一股脑都倒给江焱。
江焱微微弯唇，眼神也温和起来，朝他伸手说：“小阮不哭了，过来，哥哥抱。”